渝州城郊，黄昏夕阳
残垣断壁，杂草丛生的废墟之下，还能依稀辨认出这里曾是一个大家宅院。
拨开覆盖在上的落叶草木，地面上那斑驳的血迹，经历了这十年的洗刷，也依旧没能消除干净，还能从中依稀窥见当年的残忍。
女孩在废墟中翻找了许久，最终呆呆地站在一旁。
周围几十个披甲枕戈的士兵戒备左右，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
声音传来，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，那身影便越过了他们，出现在了女孩的面前。
足足近百人，竟然连察觉都没能做到。
他们刚要抽刀，却发现来者并非敌人。
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。
可冷静之后，心头又陡然升起一丝失落与佩服。
想自己警惕再警惕，却也还是没能发现对方，之前的修炼都像是开玩笑了一般。太守的这位后辈，不愧是能杀了金刀赵家两位当家的人，着实厉害，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比的。
“李长乐，”
姜月歌感受到了来者，轻轻喊了一声，随后便靠在了他的胸口，紧紧抱住他，清澈的双目变得朦胧。
“你们都回去吧，这里有我就够了。”
李长乐能够明显感觉到姜月歌的情绪有些不对，也猜到了一些。
毕竟面对自己爹娘殒命的地方，自己曾经的家，只要是个正常人，都不至于无动于衷。
可这种事情，他却是不好劝的，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积压的悲伤愤怒释放出来。
不过这里围着几十个人，显然很不方便。
“这······”
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他们得到的命令，是保护姜月歌。
虽说从刚刚的事情来看，这男人的实力要比他们加起来都强。
但这毕竟是太守大人的命令，对方再强，太守的命令还是不好违背的。
“列队，回太守府。”
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际，一叶倒是很快下达了命令。
以他二流上品的实力，比起那些士兵来，更能看出李长乐的强悍。如今有他在，保护姜月歌的事情自然不用担心。
而且他可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糙汉子，眼前的情形还是能看出一二的，现在要是还在这里的话，那可就真是大煞风景了。
“是！”
一叶可是江无情的贴身护卫，有他的命令，士兵们自然没什么好再纠结的，便在他的带领下，离开了这里。
不过片刻，周围便只剩下李长乐和姜月歌两人了。
没了其他人，姜月歌再叶忍不住了，泪水瞬间从眼眶中涌出，抱着李长乐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她哭了许久，直到嗓音沙哑，最终才哽咽道：“我，我要报仇！”
说罢，许是哭的太累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故地重游，倒是让李长乐不禁回忆起了当初。
······
火光冲天，黑烟四起。
便是在街上，也能看见那城郊滔天的烈焰，好似要吞尽一切一般。
“师父，那边起火了。”小男孩拉了拉一旁男人的衣袖，指向城郊。
可男人却不为所动，他正在和一个年轻美妇攀谈呢，完全没工夫去理会小男孩的话。
小男孩见这一下没反应，乌黑的眼眸左右一转，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笑意。
她放开了男人的衣袖，转而跑到了美妇的面前，抓住她的裙边，抬起头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美妇人，迎着月光更显可怜可爱，道：“妈妈，你就是我妈妈么？”
美妇低头看去，这软萌的表情立刻便俘获了她的心，她缓缓蹲下身子，抚摸着男孩柔软的头发，道：“小弟弟，我可不是你的妈妈。”
“不是么？”小男孩的眼帘中起了水雾，“可我爹，不，是师父，他告诉我，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找妈妈的，我妈妈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，我好想她。你真的不是我妈妈么？”
说罢，竟呜咽的哭了起来。
听到这话，美妇擦了擦男孩的眼泪，随即站起身来，表情异常愤怒，还不等男人解释什么，就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，道：“混蛋，这孩子这么可怜，你不带他去找她的母亲，还和我在这里搭讪，混蛋，人渣！”
说完，又啐了一口，才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开。
男人从始至终，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，就被印上了个五指印。
见美妇走远了，小男孩这才停下了哭腔，朝着男人做个鬼脸。
“呼”男人长舒一口气，抬起那宽厚的手掌，只见他的掌心隐隐有光芒显露，而且愈发强烈，好似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一般。
“师父，你可要想清楚了，你要是打我的话，我回去就和师祖还有师娘说，说你欺负我。”
“你！”男人眼中冒火，可最终还是散去了掌心的力量，怒气平息，嘴角陡然露出一抹坏笑，“好小子，等回去了为师送你到洞中好好修行修行。”
“喂喂喂，姓李的，你这是公报私仇。”
“嘿嘿，我就报了，你待何如？有本事你就告诉你的师祖师娘，他们管天管地，还能管我这个当师父的训练徒弟不成？”男人笑得愈发灿烂。
小男孩自知无力改变，只得冷哼一声表达内心的抗拒，然后一脸不爽的指向城郊：“我的好师父，那你现在能看看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了么？”
“噢，你说那边啊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，那边应该姜家的宅邸，说起来那姜家的家主，好像还是七”男人摩擦着下巴，突然顿住了。
“七什么？”
“你管他七什么呢？人家起火，又不关我们的事。”
“可师父你想想啊，这姜家有这么大的宅邸，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家。我们要是去帮了他们，趁机赚上一笔，不是，嘿嘿嘿嘿”小男孩搓着手，眼珠子都快变成了铜钱。
“我的傻徒弟，你还真以为这是普通的起火呢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
“半夜大火，还是如此火势，一看便是江湖仇杀。这火烧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，但街上却看不到半个官府衙役，可见这放火之人背后必然不简单。这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事。”
说罢，男人抬脚便要往相反的方向走。
“可是，师父”小男孩只拉住男人的衣角，没有挪动脚步。
“唉，”男人叹了一口气，“长乐，为师以前便和你说过，这世间生死本就无常。纵使强如你师祖，莫说是这世间了，就连这渝州之人，也救不完。”
“可师父你当初又为何救我呢？”小男孩半是哀伤的眼神望向男人，“当初，我家也是如此。便是江湖仇杀，却也罪不至灭门啊。”
“唉！”男人拍了拍额头，“真受不了你，好好好，为师答应你了还不成？不过为师只带你过去，救人还得看你自己。”
听到这话，小男孩立刻喜笑颜开，拉住男人的手左右摇晃：“谢谢师父！”
······
“师父。”小男孩从火场的方向走了过来，一脸悲伤，身后还背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。
小女孩脸上皆是灰痕，身上虽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，却依旧处于昏迷之中。
“从姜宅里救回来的？”男人扣住女孩手腕，摸着下巴仔细感受脉搏，“她没什么大碍，只是气急攻心，一时昏了过去。”
“弟子还是去晚了一步，那火海里已无半点生机，这女孩应该也是刚到火场，被一黑衣人追杀。只可惜那黑衣人见不敌我，服毒自杀了。”小男孩眼中掩饰不住的自责。
男人揉了揉小男孩的头，蹲下身子：“所谓尽人事，听天命，你已经很努力了，冥冥中自有天意，又何必太过烦恼。”
小男孩没有回答，神情也并未因这番宽慰而好多少。
就在这时，背后的小女孩醒转过来，她才睁开眼睛，便立刻挣扎哭喊了起来，“爹！娘！你放开我，我要去找我爹娘。爹！娘！”
“他们已经死了，你现在回去，你也会死！”
小男孩完全不理会女孩的苦恼，将她箍在背上，跟在男人的身后，朝着远离火场的方向走去。
“你放开我，是他们杀了我爹娘，我要回去报仇！我要回去报仇！”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，不断捶打着男孩的后背，口中断断续续的还在说着，“你放开我，我要回去！”
······
城郊，竹林小屋
男孩坐在女孩的床边
“我和师父明日就要离开这渝州，你的伤现在也已经基本恢复，明日会有人来接你，你便跟着那人好好生活吧。”
小男孩本就是要跟着师父四处历练的，按照计划早该离开这渝州了，只是碍于女孩的一些外伤，多逗留了几日。
既是为了疗伤，也顺便帮她找好接下来的归宿，总不能将她救出来便不管了吧。
“谁要好好生活？等你一走，我便会溜出去报仇！”女孩将头撇到了一边。
她的伤并不重，之前已经偷偷溜出去好几次，想要回姜府报仇，可是每次还没出竹林，就被男孩给抓了回来。
“我师父说过，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。”
“我又不是那劳什子君子！”小女孩冷哼一声。
男孩低下头，沉默了半天。
女孩见他没说话，偷偷瞄了一眼，原本脸上的怒意登时散去了大半。见他还没反应，撇过去的头又扭了回来。
嘴唇微启，想要说些什么，但又没好意思开口。
就在这时，男孩却猛然抬头，双手扶住女孩的肩膀，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：“你相信我么？”
“你这是干什么？”小女孩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你现在就算是找到了仇人，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。你若是相信我，待到你日后习武有成，我会帮你诛杀仇敌，为你一家老小讨个公道。”说到这里，男孩以指为剑，削下一缕头发，递给女孩，“以此起誓，绝不违逆！”
“哼，谁要你帮。”女孩立马背过身去，可还是接过了头发，沉默了片刻，道，“你可不许反悔。”
“师父说过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。”
······
思绪回归，望着她那如同当初一般哭红的双眼，李长乐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：“放心吧，我说过一定会帮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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